第77章
  但也仅是惊喜,她没想过季泠能直接把她和女儿一起安全带出家门。
  那毕竟只是个瘦弱的高中生。
  陈巧心中复杂至极。
  “泠泠。”她喊。
  季泠回头,停下脚步等她跟上,“阿姨怎么了?别离我太远。”
  被这么嘱咐,她心里只会更复杂。
  “裴永超他……”
  “我没留下痕迹,不用担心。”季泠敛眸。
  也许陈巧想问的不是这个,但她的回答不假思索,异常坚定地将裴永超放到了不容洗白的对立面。
  “但是,警察当时接了个电话,然后就变了话风……”
  这事其实挺明显的,只是……
  “您注意到了吗?”季泠抬眼,眸光定定看她。
  陈巧何尝想不到这一点,她苦涩道:“我就怕我愿意离婚,也离不了。”
  现在很显然就是这么个状况。
  陈巧抹抹眼睛,“我之前就怕不能说离就离,加上之一正读书,想着忍忍就算了,谁知道、谁知道……”
  她看着裴之一脸上的伤,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  季泠也不好受,牵着裴之一的手用力了几分。
  她俩兀自营造出悲伤的氛围,裴之一冷不丁说:“他去的地方多,认识的人也多,北城的警察他早就认识,更别说林宁周边那几个城市。”
  自从离开警察局后她就没开过口。
  季泠和陈巧同时愣怔。
  裴之一面无表情,甚至称得上一句神情冷峻,就连唇角的伤也未能给她添上几分脆弱感。
  “我们去过的城市都不行,但是有一个地方可以。”
  她扯了下嘴角,张嘴,似乎是要说些什么的,然而唇齿一碰,最后只发出了一声气音。
  悲伤的氛围便荡然无存。
  陈巧看着她这凌厉的模样,太陌生了,她有些担心,呐呐:“之一……”
  裴之一从季泠那里抽回手,摸了摸陈巧下巴上的青黑,转身继续往前走。
  城中村的巷子总是昏暗、脏乱,像是随时会冲出什么坏人。
  裴之一就走在这昏暗的巷子里,逐渐与它融为一体。
  ……
  裴之一:「帮个忙。」
  易儒:「稀客啊,什么事?」
  ……
  挂断电话,她看向窗外。
  季泠家里有三个房间,陈巧住了奶奶的那间,她则依然住在季泠的房间里,陈巧不觉有异。
  天已经黑了,季泠在外面做饭,陈巧在帮忙。
  房门关着,屋里就只有她一个人。
  窗开了,无边的夜色试图侵入这被白炽灯照亮的一方天地。
  她眸色沉沉,晦暗不定。
  几年前她遭遇校园欺凌时,大概也是这副模样。
  但还是一些不同的。
  无数个记忆碎片浮现在她的脑海中。
  上幼儿园时,裴永超有次兴致勃勃要去接她,结果遇到当地某个有头有脸的人物,就和人聊天去了。
  最后她自己走回家,开门时陈巧往后看,没看到裴永超,又低头看她,她仰着头说:“妈妈,我可以自己回家了。”
  小时候的印象不多,这一幕尤其清晰。
  那时她觉得家好远好远啊,远到怎么走,都走不到目的地。
  小学初中时的记忆多,但无论她怎么想,关于裴永超,竟然没有想到一个能称之为美好的记忆片段。
  她想逃离这个家。
  准确来说,她想逃离裴永超。
  自大的、自以为是的、虚荣的、自私的……
  裴之一几乎能从他身上发现世上所有的负面特征。
  思绪坠入深河,卷入湍急乱流。
  “吱呀——”
  “裴之一,吃饭。”
  门被季泠推开,客厅的光亮也试图侵入这一方天地。
  饭桌上,大概是环境给人以安全感,陈巧的话多了起来。
  季泠对裴永超的事情其实不太了解,都是从裴之一那里零零碎碎拼凑出来的印象,而裴之一也不是喜欢诉苦的人,说的不多。
  这顿饭后,她才清楚了点。
  “你们都去过哪个城市?”她问:“我们去其他城市看看。”
  在陈巧报菜名之前,裴之一开口:“不用,过几天就解决了。”
  “什么?”陈巧一愣。
  她没抬眼,依旧慢吞吞埋头吃饭。
  “过几天就会有人找他,至于判几年,看他造化。”
  “……?”陈巧仍是愣怔。
  季泠问:“你做了什么吗?”
  “我找了易儒。”裴之一不打算隐瞒,她抬眼,直勾勾看向陈巧:“你知道易儒,她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心。”
  陈巧当然知道,曾经和她女儿关系不错,在私校时裴之一打了人,也是多亏她才没惹出大事。
  家大业大,有权有势。
  季泠自然也了解易儒。
  她听完后说:“那确实不用担心了,你们这几天就先住我这里吧。”
  她是松了口气的反应,陈巧却不是,她轻声问:“会……判刑吗?”
  裴之一没回答,只是看着她。
  陈巧吃不下饭了,轻轻放下筷子。
  季泠左看看,右看看,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  依照刚刚听陈巧的描述,她试探说:“不然他还会找你们麻烦的吧?”
  陈巧不吭声。
  裴之一嗤笑,“他真进去了,出来也会找麻烦。”
  小肚鸡肠又心高气傲的人,怎么可能真吃下这一亏?
  陈巧呐呐:“那还是不至于吧。”
  裴之一从小对于裴永超就是忍耐、厌恶、烦躁。
  但陈巧是真真实实和他相知相识、热恋过,同床共枕过。
  裴之一能理解,只是她现在很烦。
  “妈。”她喊。
  陈巧低下头,不作声。
  裴之一抿唇,放缓语气,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?离婚,不可能继续过了。”
  “……嗯。”
  季泠摸摸鼻子,半晌,给陈巧夹菜,“阿姨,吃饭吧。”
  但这个话题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。
  陈巧想好聚好散。
  裴之一坚决不同意好聚好散。
  季泠两头作难。
  这种僵持没有持续多久。
  第三天,季泠要出去买菜,陈巧跟着,裴之一没去。
  季泠不在,周围是不太安全,但她不出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。
  ……吗?
  九点多,门被敲响。
  裴之一以为是她们回来了,出去开门。
  手碰到把手时,她忽然反应过来,如果是季泠,那她为什么不自己用钥匙开门?
  松开手,她后退了一步,“谁啊?”
  外面的人没应,仍是敲门。
  裴之一踮脚,顺着猫眼往外看。
  没人?
  她皱眉,想了想,先去拿了把扫帚。
  几乎是她的手刚碰上扫帚的一瞬间,“碰——”
  门被人踹开,几个高高大大的壮汉闯进来。
  裴之一心猛地一沉。
  这架势即便季泠来了也没用。
  她在心里冷笑一声,积攒的怨恨和愤怒越发浓郁,逐渐催生出某种极端而扭曲的报复心理。
  这想法让她兴奋而又冷静。
  “裴永超让你们来的吧?”她丢开扫把,抬起双手,“走吧,我不反抗。”
  几个壮汉也是奉命行事,对欺负一个小姑娘没兴趣,其中两个人压着裴之一的肩膀往外走,余下的人留在季泠家里。
  城中村的路很绕,这些人一看就是专业的保镖,而不是从这里找的本地人。
  裴之一对于这事不意外。
  裴永超既然去了东街,就一定认识城中村的人,这地方鱼龙混杂,他能得到自己和陈巧的消息也不足为奇。
  就连这种找人押回自己妻女的行为,裴之一也见怪不怪。
  走了一会,绕路绕了几次,裴之一趁机说:“那边。”
  两人自然不信她。
  又走了一会,裴之一再说:“走这么久了,很累,真是那边,我还能跑走不成?”
  两人一斟酌,怎么看裴之一都不像能逃走,而且她指的这路看着也挺熟悉。
  于是便顺着往前走。
  裴之一也不指望自己能逃走,她只是要留个消息。
  那群混混经常聚集在这一块。
  走了一会,果不其然,头发五颜六色的混混们出现,他们本来想像往常一样打劫点小钱花花,一见这两位大哥肌肉虬结的模样就没动歪心。
  再一看,哟,这不是季泠那小同学?
  裴之一盯着为首那个黄毛。
  押着她的二人顺着看过去,很快就收回视线,很显然,他们不把这群混混当回事。
  黄毛挠挠头。
  窄窄巷子口三两步就能跨过,裴之一收回视线,继续往前走。
  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面。
  水泥地,混着泥土,很脏,时不时就有点纸巾、口香糖等乱七八糟的垃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