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
  林木木刚要抬手给信号,就被季时一把抓住手腕,转头见他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。
  她明白,若真是动用弓箭巨石,这些人非死即伤,季时绝对狠不下心来的。
  但就是她犹豫的这一瞬间,城门已经被撞开了一条缝隙。
  “对不起,”林木木对季时道:“我没办法了。”
  她迅速抬手喊道:“动手!”
  城楼上的人听命而来,由弓箭手射退了第一波人,而顺着梯子爬上去的人就只能用巨石砸,用沸水浇。不多时,城楼下便哀嚎遍野。
  季时呆愣在原地,只能无力看着这一切发生。他想喊住手,可也明白,一方被要挟,一方为自保,没人会听他的。
  “季时小心!”林木木一把将季时拉了过来,躲开了射过来的箭。
  梅郝世放下弓,气愤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!还不快杀了他!”
  此话一出,原本忙着攻城的人都转过了头,对着季时抬起了剑。
  季时体力耗尽,只能尽力躲开伤害,余光中见一人悄悄靠近,便想用剑威慑,不成想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腕,用力一转。
  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,那人握着他的手,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。
  “师兄……”少年哽咽着,颤声道:“对不起,我不是坏人。”
  少年倒在地上,鲜血横流。
  季时呆愣在原地,他往人群中望去,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,近乎半数的人都不愿再听梅郝世的命令,而是故意留手,让青遥城的守卫杀了自己。
  姜檐用亲人要挟他们,可就算听命行事,姜檐也不一定会放过他们,与其如此,倒不如死在这里,既给家里人一条生路,也算稍抵罪过。
  季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死在面前。
  梅郝世也像是注意到了这一点,震惊道:“怎么回事,这几个人都杀不了?都给我上啊!”
  “我杀了你!”季谢嘶喊着冲过去。
  挡在梅郝世面前的人不少,但没人想真的拦住季时,大多是虚晃一招,接着装作受伤,替他让开一条路。
  季时的爆发力惊人,梅郝世拿起武器拼命抵挡却被他一剑斩断,剑刃划开了他小臂衣袖,露出一截白骨。
  梅郝世眼见情况不对,这才开始真正害怕,拼了命地往后爬,喊道:“撤!快撤!”
  梅郝世被人抬到马背上时,还差点被季时扔过去的剑给刺到。他不顾形象地喊着:“季时你给我等着!老子一定要了你的命!”
  季时也冲他喊:“那我就等着!”
  梅郝世阴狠狠看着他:“你还真意以为我奈何不了你,明日我还来,后日,大后日,我看你能撑得了多久。”
  梅郝世带着人悻悻离开后,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,城门前就只剩下了一地尸体。
  大雾退去了,可天还阴沉着,闷得连一丝风都没有。
  林木木走到季时身旁,什么话也没说,只伸出了手,慢慢贴近季时的手背。
  季时微不可察地后退了些,隔开了这短暂的接触。
  林木木睫毛轻颤,没有追问,只道:“将他们带回城,好好安葬吧。”
  季时点了点头,转身向着城门走去。
  整整一天时间,他都把自己关在屋里,他明白此刻自己是众人的主心骨,最不能倒下的就是他。可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么多尸体。
  巨大的自责感将他淹死,他恨自己为什么识人不清,为什么不能再多信任程渊一点,为什么总是护不住身边的人。
  天快黑时,他终于抬起了头,望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一丝亮光,站起了身。
  刚打开门,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林木木,她不知在这里守了多久,衣衫单薄,在夜风里显得消瘦。
  听到开门声,林木木转过了身,声音也是沙哑得厉害,“人我都安葬好了,就在城北的雲山。”
  “雲山……”季时回忆了下,轻声道:“那里很漂亮,等我死了,也把我葬在那里吧。”
  林木木愣了下,“说什么胡话呢?什么死不死的,我们今天胜了不是吗?”
  季时点点头,“是,说了些胡话,你别放心上。”
  还没等林木木开口,他突然又道:“依照现在的情形,能把信送出去吗?”
  林木木犹豫了会,道:“用灵力是不可能了,那一波人就在城外守着,一旦阵法没了,我们的境遇可想而知。如今之计,只能派出一个守卫人力送信,但能不能闯出去也难说。”
  季时垂眸不语。
  林木木又问:“你要给谁送信?如今各门派都以为屠城的是临邑门,没人会来救我们的。”
  季时沉下眸子,“我要送信的地方,就是临邑门。”
  他转头看向林木木,“我要凭着我和程渊之间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情谊,赌一把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楚见山被程渊一路抓着回了临邑门,可也只是把他关在了房间内,除此以外什么话也没说,人也没见到。
  但也无妨,逃跑这种事楚见山最在行,这里又没什么灵力禁制,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翻了出去。
  刚从窗户跳下来的那一刻楚见山就愣住了,面前俨然是一片喜房的装扮,只是那红段子有些旧,窗户上的囍字也褪了色。
  又往前几步,楚见山愈加确定这里他来过,是那个很像未眠居的地方,没想到,程渊竟会将它装扮成这样。
  像是猜到了什么,他突然放慢了步伐,看着眼前的未眠居,慢慢往后退。
  猝不及防间,他背后撞到一个人,转过头就对上程渊那张阴沉的脸。
  楚见山可没忘了这人是想杀了自己来着,刚想放下面子跪地求饶,却被程渊抓着胳膊拖了回去。
  到了大堂里,程渊还是什么话都不说,只把一套喜服丢给了他。
  楚见山抱着喜服,一脸迷茫,“这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
  程渊的脸又阴沉下去几分,简短道:“换上。”
  楚见山愣了几秒,本想拒绝,但耐不住程渊一直看着他,还是紧闭双眼,转身去了房间将喜服换上去。
  心中暗道这小子最好别是玩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戏,他剩的这点面子可真没的丢了。
  吱呀一声,门被打开了。
  楚见山穿着喜服从屋子里走出来,看见对面的程渊愣了一瞬。
  他手里拿着一张盖头,很眼熟,像是在哪里见过。
  他走到程渊面前,轻声问:“尊主?”
  程渊沉声道:“闭嘴。”
  楚见山愣住,“什么?”
  程渊又道:“从现在开始,不要再说一个字。”
  楚见山听话地闭了嘴,心中了然:他这具身体,跟楚见山最不像的,应该就是声音了。
  他现在原地,闭上双眼,任由程渊将盖头盖在他头上。
  这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,楚见山才突然意识到他在哪里见到过这个盖头,不由得攥紧了手指。
  盖上盖头后,楚见山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动作停顿了一瞬。
  而后程渊牵起他的手,走到堂前,面对门口,道了声:“一拜天地。”
  楚见山还在愣着,就被程渊带着弯下了腰。
  接着转过身,又是二拜高堂,夫妻对拜,每一个步骤他都被程渊强迫着动作。
  礼成后,他被程渊牵到了卧房,刚进房时他还因看不清路踉跄了一下,被程渊紧紧搂住,好好护在怀里没让他摔着。
  两人就这么坐在床边,谁也不说话。
  当然,楚见山也说不了话,否则他定然要质问一番了。
  他才刚死几年啊!这就移情别恋了?虽说这人长得确实像自己,但也只是皮囊像,不都说爱人爱的是灵魂吗?你上来就拜堂几个意思!?
  楚见山在盖头下赌气,手却被程渊牵了过去,他暗暗较劲,反方向用力,却奈何程渊力气太大,根本容不得他拒绝。
  “师尊。”程渊突然轻轻叫了一声。
  几乎是瞬间,楚见山的冷汗都冒了出来,可又突然意识到,他只是在睹貌思人。
  程渊没有得到回应,便开始自顾自说着:“这喜房是我两年前准备的,也不知道师尊喜不喜欢,但我向来了解师尊的喜恶,想来应是喜欢的。”
  两年前,楚见山默默计算着,那也就是他刚死的那段时间。
  “对不起,师尊,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,擅自做了主意,你怪不怪我?”
  楚见山差点脱口而出不怪你,而后又想起来这人不让自己说话,便也只能悻悻闭上了嘴。
  程渊摩挲着他的手背,轻声道:“我幻想这一天很久很久了,我总渴望着能与师尊有个好结果,可事与愿违,我怎么都走不到你身边。最初的时候我想,能长长久久陪伴在师尊身边,我就别无他求了;后来我又想,能与你长相厮守才是再好不过;再后来,我又开始求着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人。你看,我总是贪心的。”
  一滴水珠砸在了楚见山的手背上,他下意识往回缩,却被程渊握得更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