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
  兰朝生冷冷责道:“德龙,你就不觉得羞愧。”
  德龙在兰朝生面前气焰稍息,低着脑袋,只是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,小声反驳:“一个女子,不在家里老实呆着成天往外跑,这不是丢我的人吗?”
  兰朝生冷厉的眼一抬,重声斥他:“胡说八道。”
  德龙肩膀一缩,埋头不说话了。后头那些小孩还在眼巴巴看着,实在也不便在这多说。兰朝生对云朵说:“先回去上课。”
  他又转身面向了男人,这回的语气严厉许多,“你,和我到祠堂去。”
  奚临很有眼力见,知道兰朝生这是个赶人的意思,适时挥手叫这群小孩先离开。旭英阿爷拿拐杖敲着泥土,愤愤道:“德龙,你真是太丧良心!”
  德龙酒已彻底醒了,不敢当着兰朝生的面反驳,背过了身。兰朝生对奚临说:“回去上课。”
  “他呢。”奚临仗着德龙听不懂汉语胡作非为,“你抽不抽?不抽拿来给我抽,好久没见过这么纯种的王八蛋了。”
  兰朝生:“抽。”
  奚临满意点头,觉得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安抚住小姑娘,狠狠瞪了德龙两眼,带着云朵先回教室。下午放学,奚临回吊脚楼见了兰朝生,第一句话就是:“那无赖呢?”
  兰朝生正坐在院里修前两天被奚临坐坏的竹凳,闻言回他:“受了罚回家去了。”
  “你怎么罚的,抽鞭子了?你有没有让他旋转跳跃闭着眼?”
  兰朝生看了他一眼。
  奚临坐下来,喋喋不休地跟他念叨,“你知道吗?云朵和我说那无赖醉了一夜,把家里的门都踢坏了。云朵早上还是做好早饭才出门的,结果这人看她要出门上课就开始打人。云朵才多大?十三岁的小孩,当爹能当成这个样子,真是比奚光辉还更胜一筹。”
  兰朝生说:“依着规矩罚了两鞭,对阿妈认了错,发了毒誓,说以后再也不敢。”
  奚临怀疑:“发毒誓有用吗?回头背着你阳奉阴违怎么办,毕竟……”
  他想说毕竟神明不是真有法力,管不住一颗作死的心。但这话说出来有点渎他们神的意思,于是适时拐了弯,改成了:“毕竟你也不能整天守着他,对吧。”
  兰朝生说:“他不敢,我给他喂了蛊虫。”
  奚临一愣,“哦……啊?”
  第25章 本能作祟
  奚临立刻就想起来当时见到的那位吐了满地虫的倒霉姑娘。他看兰朝生的眼神当时就不一样了,搬着自己的凳子挪远了点,问:“什么蛊虫?”
  “帮着戒酒的,七天内碰酒会让他腹绞痛。”
  奚临闻言大吃一惊:“这么神奇?”
  兰朝生言简意赅地回他:“嗯。”
  奚临自己在那想了一会,琢磨着兰朝生手里应该藏了不少秘蛊,南乌寨的人这么敬畏他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。不过一言不合就给人喂蛊虫倒是奚临没想到的,实在是很简单粗暴。他想得入神,抓着凳子前晃后晃,兰朝生说:“你这样晃,这个凳子很快也会坏。”
  奚临听了就晃得更用力了。兰朝生看他一眼,没再管他,将修好的凳子放到一旁,洗手进厨房做饭。
  奚临撒开凳子追上去,跟在他身后问:“只是让他不喝酒又不是给他开智,那蛊虫能管着让他不犯浑吗?”
  兰朝生:“管不了。”
  “那不就是白搭?”
  兰朝生:“我会看着。”
  这么大个南乌寨,事事要他牵头,事事还得他亲力亲为的操心,难怪成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到处转,领头人果然不是这么好当的。奚临出了会神,对他说:“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  兰朝生没有理他。他做饭时挽起袖子,墨黑衣料下露出精壮的一截小臂,上头绣着的兰花纹都看不着了。奚临看着他说:“我帮你吧?”
  兰朝生不为所动,淡声道:“不用,出去。”
  “我真能帮忙。”奚临摩拳擦掌,决心要给兰族长添点堵,“我帮你切菜?”
  兰朝生的眼神从眼尾扫过来,拿着菜刀的手停了会,到底还是妥协了,“去帮忙烧火。”
  苗寨里做饭还是要烧柴火,实不相瞒奚临也就只从电视里见过这么个古董,束手无策。兰朝生就知道他不会,蹲下身点燃灶,告诉奚临:“停一会放根木头进去,看着火,不要弄灭也不要弄得太旺,懂了没有?”
  奚临坐在灶前的小凳子上,一本正经对兰朝生比了个“ok”,示意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。
  过了会,灶里的火灭了个彻彻底底。
  奚临有点心虚,趁着兰朝生不注意试图再点燃——当然点不着。兰朝生发觉了,但没出声点破,听着奚临在自己身后鼓捣了半天,终于自暴自弃,叫他:“兰族长!”
  兰朝生回头,看奚临举着根木头和他说:“你家灶跟我闹脾气,怎么就这么认生呢?”
  兰朝生只好放下刀,又在奚临旁弯腰,接了火钳把灶里的灰扒出来,听奚临在他耳朵旁念念有词,“我也要闹脾气了。”
  他说到这,莫名其妙接了句上古老梗:“……谁还不是个宝宝。”
  没等兰朝生有什么反应,奚临自己先把自己给逗笑了,坐在小凳子上笑得两肩颤抖。即便是这样的复古老梗兰朝生也当然是不明白,他侧头看了眼奚临,沉默了会,说:“告诉过你要停一会翻下木头,把灰弄下去。你手里的那根木头太大太老,小火烧不开,换一个。”
  “哦……哦。”奚临抹了把眼角笑出的眼泪,笑着说:“是在山里待太久了,我的精神世界居然已经贫瘠成这样了。”
  兰朝生问他:“什么样?”
  奚临没办法跟兰朝生这个山里人解释,胡乱搪塞:“傻缺样。”
  兰朝生没再说话了,帮奚临重新将火点起来,火钳递给他,“翻一下。”
  奚临接过来照做,“这样?”
  “对。”兰朝生忽然抓住了他的手,用劲极轻,带他夹着木头翻了个面,“等差不多烧完了就往里面推,推进去再添新的。”
  另一个人的体温毫无间隙地贴上来,兰朝生俯身在他旁边,叫奚临闻着了他身上极淡的草药味,混着柴火气一同涌进他鼻尖。
  兰朝生低下头,下颌就停在奚临的耳朵尖上,低声问他:“明白了?”
  灼热气息扑上那块敏感的地方,几乎是立刻就激得他心尖一颤。奚临犹如被烫了般猛地挪开,受惊瞪着他。
  兰朝生的目光平静,近在咫尺地注视他。奚临在他的视线地下徒劳地张了张嘴,只觉得耳尖上的热意还在翻滚着,好像烧着了一把不肯停下的火。
  兰朝生移开目光,起身从他身边离开,什么话都没再说。奚临自己愣了会,反应过来了,“说话就说话,你贴着我耳朵干什么?”
  他觉得兰朝生就是在报复他,报复他坐在这给他添乱。刚要发怒,眼前就被兰朝生怼进来个东西。
  兰朝生手里拿着块切好的腊肉,递到奚临嘴前,淡声说:“早上剩的,尝尝有没有坏。”
  奚临没好气地叼来吃了,真叫他把剩下的话捂了回去。等嘴里的肉嚼完兰朝生也开始炒菜了,他挽着袖子,面无表情地倒油。
  奚临气来得快也去得快,对着燃烧的柴火发呆,说:“好暖和。”
  兰朝生没有看他,“别靠得太近,小心烧着你。”
  火焰带来的暖意扑在人面上,奚临先前冻僵的手指立刻回了春。木头爆裂声“噼里啪啦”地响起来,偶尔蹦出点零碎火星。兰朝生将菜倒进去,热油“哗啦”一声响,白雾升腾开,奚临登时闻到了股浓浓的饭菜香。
  跳跃的火光映着奚临的脸,他的目光从火苗挪到兰朝生脸上,透过白烟看见兰朝生熟练的挥舞锅铲,神情淡漠,动作间绷紧了小臂,肌肉线条结实又漂亮。
  南乌寨的大族长,一言不合就给人喂蛊虫抽鞭子说一不二的大族长,居然还能有这样“食人间烟火”的时候。奚临当然不是头一回吃他做的饭,但还是头回这么仔细地看兰朝生做饭的样子,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搭话:“我没来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做饭吗?”
  兰朝生瞧了他一眼。奚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得这个问题有点蠢,兰朝生多年独居,不自己做饭难不成常年靠喝水充饥? 奚临于是接着问:“那你喜欢吃什么?”
  兰朝生说:“没有。”
  “不可能,是人都有喜好,你肯定是糊弄我。”
  兰朝生没有糊弄他,他说得是实话,他对什么都淡,从没有过什么特别喜好或憎恶的东西。但奚临非要问,他就随口找了个答:“芦笋。”
  “骗谁呢。”奚临拆穿他,“上回桌上有盘芦笋,你一口都没动。”
  兰朝生:“……”
  他自己都不记得了,没想到奚临居然会注意到,还记到了现在。只好承认:“不是哄你,是真没有。”
  奚临听他口气不像撒谎,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,叹气道:“活得可真无趣啊,兰族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