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  看着眼前这个因失控而显得格外可笑的疯子,白羽只是平静地撩开额前碎发,那块新鲜的红痕露出,声音没有一丝波澜:“在家,睡觉。哪儿也没去。”
  莫承川还要追问,白羽已抬起了手腕,露出莫承川强制给自己戴上的定制手环:“不是有它么?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?”
  “谁知道你会不会……”莫承川的话被截断。
  “莫承川。”白羽的声音加重,冷冰冰地抬眸,“就算我死了,这东西也摘不下来。这话,是你亲口说的,忘了?”
  是啊。白羽不过是他精心打造牢笼里的一只鸟,怎么可能挣脱得了这由顶尖科技打造的枷锁?
  莫承川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动了些许,他忽然将白羽用力搂进怀里,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,声音也放低了: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你离不开我。乖,今天带你去阿山的婚礼,新娘子不是你,你可别给我闹出什么笑话!”
  真不要脸。
  白羽在他怀里无声地扯了扯嘴角,从前就算拼力抵抗也挣脱不开,现在更是懒得费力,索性将头靠在他肩上,专心致志地吃着车里不知谁留下的小零食充饥。
  一想到自己前往的目的地,白羽内心有些忐忑不安,只不过哭不出的泪已在心里积成汪洋大海,一颗石子投入,怎么也掀不起不波澜。
  陈离江与岳姜的婚礼,设在陈家那座传承数代,隐于城郊山麓的私人庄园之中。晨光初透,整座庄园如同仙境,缭绕的薄雾尚未散尽,而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鲜花早已铺满了每一条小径。
  无数珍稀花材连夜自世界各地空运而至——厄瓜多尔的渐变玫瑰、荷兰的郁金香、哥伦比亚的白绣球、肯尼亚的帝王花……每一束花都由专机冷链护送,花艺师团队耗时几个昼夜才完成这场绚烂而昂贵的编排。
  它们被巧妙编织成拱门、花墙与路引。从铁艺大门入口直至主堡门前,整整三公里路一路香氛交织缤纷相接,空气中飘着昂贵而清雅的芬芳。
  车辆缓缓驶入庄园,犹如驶入一场醒不来的梦。两侧花景如画卷徐徐展开,而前方,那座依山势而建的城堡式别墅巍然矗立,尖顶像是没入薄云,拱形长窗反射着贵气的彩光,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展示着底蕴与财富。
  车窗半开,馥郁却不甜腻的香气漫入车内,与远处隐约飘来的古典乐声交织。那是来自城堡露台上的现场四重奏——大提琴低沉,小提琴婉转,钢琴与长笛的悠扬穿插其间。
  宾客们的车陆续停稳,侍者身着定制礼服静候门边,仪态从容地为其引路。女宾裙裾窸窣,珠宝在领口与腕间闪烁;男宾则多是深色礼服,谈笑间皆是沉稳与风度。
  别墅前的广场上,香槟塔已熠熠生辉,水晶杯叠成剔透的山;侍者身着统一制服,无声而有素地穿梭于衣香鬓影之间。每一位来宾皆身份不凡,衣着谈吐皆可见显赫,却仍不禁为这场婚礼的规模与用心轻声惊叹。
  一切都奢华得恰到好处,不至于喧嚣,却无处不在强调:这不仅是一场婚礼,更是一次名流的盛宴,一个财富与地位交织的耀眼现场。
  整座庄园仿佛从童话里苏醒,每一处细节都在低语着两个字:完美。
  白羽被这豪贵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,微张着唇,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那些从未见过的娇艳之花。
  白羽看着窗外,莫承川看着白羽,心里泛起一阵涟漪。不知是氛围使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,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地幻想着自己与白羽的婚礼。
  莫承川下车时非要紧紧攥着白羽的手,十指强硬地嵌入他的指缝,以一种宣告主权的姿态,大摇大摆地牵着他走到那对璧人面前。手下立刻奉上一个精美的礼盒。莫承川笑道:“阿山,新婚大喜!这是我和白羽的一点心意,看看?”
  白羽忍不住去看陈遇山,他还是那么耀眼,温柔的阳光照在他的发丝上,整个人都在发光。而自己,也曾有一次和他站得如此近,近到白羽恍惚出幻觉,以为那便是永远。
  莫承川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套价值连城的唐代龙凤簪,流光溢彩,巧夺天工。
  “多谢。”陈遇山对莫承川客气颔首,目光并未在白羽身上停留半分。
  倒是他身旁明艳动人的新娘岳姜,热情地朝白羽伸出手,声音清脆,不大不小,恰好能让大部分人听见:“白羽?!真是好久不见!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!”
  这声招呼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。
  满场皆是衣香鬓影的名流携眷,唯有莫承川,惊世骇俗地带着他那“人尽皆知”的禁脔,来参加这人曾经痴恋对象的婚礼!
  莫承川却浑不在意,反而将白羽往自己身边带了带,唇角勾起一抹暧昧不明的笑:“在家闷坏了,吵着要出来透透气。”
  听听!不知用了什么手段,才哄得金主带他来这种场合!
  白羽心知辩解无用,只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不动声色地想避开岳姜伸来的手,却反而更深地贴进了莫承川怀里。这动作落在旁人眼中,更坐实了某种不堪的揣测。
  一个个使眼捂嘴交头接耳,话里行间充斥着对豪门秘辛的猎奇,字字句句指向其“手段肮脏”。
  “哥!”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  身着同系列礼服的年轻男子走上前,眉眼与陈遇山有七八分相似,气质却截然不同。他笑着握了握陈遇山的手,兄弟俩站在一起,赏心悦目。
  那是陈遇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,陈离江。
  “恭喜啊!”陈离江笑得灿烂,目光轻快地扫过莫承川和白羽,最后却像定定地落在白羽脸上。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玩味,看得白羽心头莫名发紧,直到莫承川不悦地抬手,将白羽护在身后。
  “小江。”莫承川的声音带着警告。
  陈离江这才像刚注意到莫承川,笑容依旧爽朗,话锋却仍绕着白羽:“莫哥,好久不见。这位是……?”
  不等回答,他的视线已精准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立刻做出恍然状,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:“啊!抱歉抱歉莫哥,刚才看小嫂子看入神了,实在唐突。”
  莫承川并未纠正他那句引人遐想的“嫂子”,显然不欲多谈,只敷衍地应了一声,拉着白羽走向宾客席。
  陈离江和陈遇山,一点都不像。
  白羽想。
  陈遇山不会笑得这样灿烂,不会开这种轻佻的玩笑,更不会用那种露骨的眼神长久地打量别人的……伴侣。
  良辰吉时,礼乐悠扬。
  陈遇山轻轻掀起岳姜洁白的头纱,在宾客的欢呼起哄声中,低头吻上新娘的唇。漫天的红色花瓣如雨飘落,闪光灯此起彼伏,将这对门当户对、郎才女貌的新人定格在幸福的瞬间。所有人都带着祝福的笑容。
  白羽面无表情。他的目光从未投向礼台,仿佛那场盛大的庆典与他无关。他只是低着头,专注而近乎贪婪地将食物塞进嘴里,动作带着一种饿极了的狠劲,像是在完成莫承川布置的一项任务,又像是在填补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。
  “别吃了。”莫承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勺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,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人从侧门拉出了喧嚣的宴会厅。
  白羽被拽进卫生间,低着头不说话。
  莫承川将白羽困在洗手台前,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早已通红的眼眶:“你他妈还喜欢他?!是不是?!”
  这声质问瞬间捅开了白羽辛苦维持的体面。蓄积已久的泪水决堤而出,瞬间打湿了整张脸。他狼狈地别开脸,只有嘴还在徒劳地硬撑:“我只是饿了……让我回去吃饭,行不行?”
  泪水冲刷过他本就白皙的脸颊,留下湿漉漉的痕迹,透出一种脆弱的薄红。眼尾被泪沾得嫣红,嘴唇也因用力咬过而显得格外润泽饱满。
  莫承川心头猛地一悸,恍惚间想起当年广播室门口,白羽也是这样红着眼,像只走投无路又带着利爪的小兽,狠狠撞进了他的视线里。
  鬼使神差地,他伸手将人用力搂进怀里,低头摩挲那微微颤抖的唇瓣,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,轻轻拍抚着他单薄的肩背,声音低哑地哄:“白羽,别喜欢他了。”
  喜欢我好不好?
  这句话被堵在齿间,始终没说出口。
  他习惯了被爱、被追逐,主动表达爱意对他而言,是难以启齿的示弱。他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,怎么能先低头?
  “不好意思二位。”一个隔间的门被推开,陈离江从容地走了出来,径直走到他们旁边的洗手池,拧开水龙头。哗哗的水声里,他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双手,飞溅的水珠毫不客气地打湿了莫承川昂贵的西裤下摆。他语气散漫,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歉意:“无意打扰二位恩爱。不过,能把空间让给真正需要解决问题的人吗?”
  洗净手,他抽了张纸巾,递向白羽,目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:“小嫂子,擦擦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