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  “你要的巴掌,给你了,滚吧。”
  话音落下,白羽的手颓然垂下,眼睛也紧紧闭上,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又像在等待一场未知的风暴。
  “白羽!你tm敢打我?!”莫承川被点燃,猛地从床边弹起,目眦欲裂。
  一直紧盯着他的陈离江早有防备,在他动作的瞬间就用力将他推开。陈遇山也立刻上前,死死拦住暴怒的莫承川。
  “陈遇山你放开我!”莫承川疯狂地挣扎,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,他抬脚就踹向被陈遇山挡在后面的陈离江,“你个死绿茶装什么装!靠!你们早就搞上了是吧?!你他妈也不嫌脏?!他就是个……”
  “你算什么东西你管我?!”陈离江怒火中烧,一拳挥出。莫承川偏头躲闪,那拳头却结结实实砸在了拉架的陈遇山颧骨上!
  “呃!”陈遇山忍无可忍,痛哼一声,脸瞬间肿起一块。
  “够了!都给我住手!”陈遇山捂着脸,实在看不下这场闹剧,厉声喝道,“闹够了没有?!”
  陈离江看着哥哥脸上的伤,动作僵住了。莫承川趁机狠狠甩开陈遇山的手,他死死剜了陈离江一眼,目光复杂地扫过病床上紧闭双眼的白羽,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,最终,他什么也没再说,转身大步离开,重重摔上了病房门。
  这次,是真的走了。
  晕过去的白羽没有再唤任何人的名字。
  ——
  白羽再次醒来,是在后半夜。病房里一片漆黑,十分安静。喉咙干涩发痛,胃里也空得难受。他想起来,刚动了一下,床边立刻传来窸窣声——一个脑袋从趴着的姿势抬起。
  “别动。”是陈离江的声音,带着刚醒的沙哑,“渴了?我去倒水。”他摸索着打开床头一盏暖黄的小夜灯,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,也映亮了白羽憔悴的脸。
  白羽默默看着他。看着他起身,看着他小心地兑好温水端过来,看着他弯腰,手臂从自己颈后穿过,力道轻柔却稳固地扶起自己。
  直到当陈离江想把水杯直接凑到他唇边时,白羽抬手接过了杯子。
  他大口吞咽着,半杯温水下去,干裂的嘴唇总算有了点润泽。
  “谢谢。”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,疏离得像隔着一层冰。
  语气太刻意地维持着疏离,陈离江欲言又止,准备好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。
  白羽环顾着这间显然价格不菲的单人病房,眉头微蹙,声音很轻:“我是心理上的毛病,没必要住这么贵的病房,浪费了。”
  “太贵了……不值得。”这句话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,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厌,混着剩下的半杯水,一起咽了下去。
  他抬眼,正撞上陈离江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同情,白羽心口像被什么蛰了一下,语气更淡了:“我要出院。”
  吊瓶的药水早已滴尽,医生也曾说没必要一直待在病房里。
  陈离江本想找理由劝阻,可看着白羽眼中那抹浓重的倦怠和抗拒,他忽然意识到,冰冷的病房或许比外面的世界更让他窒息。
  “……好。”他听见自己说。
  陈离江掏出手机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  ……
  夏夜的风也带着白昼残留的燥热。凌晨的街道空旷寂静,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白羽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淡蓝牛仔裤,脸色在昏黄灯光下依然透着病气。身后的陈离江虽然也一夜未眠,却显得精神奕奕。
  白羽不明白,差一岁,怎么就差了这么多精气神了呢?
  “你去哪儿?”陈离江快走几步,与白羽并肩。他微微偏头,看见白羽低垂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小片阴影。
  民宿?
  呵。
  这场所谓的“旅行”,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。只有那个姓莫的蠢货,才是真的来“玩”的。
  白羽猛地停住脚步,像是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。陌生的街道,寂静的深夜,孤立无援的自己。夜风掠过,竟带来一丝凉意,也让他打了个轻微的寒颤。
  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,抬起眼看向陈离江。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,甚至带上了一点近乎孩子气的狡黠光芒:“你想不想……和我一起逃跑?”
  这句话,和“我们私奔吧”,没有分别。
  陈离江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拍了一下,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,撞击着胸腔。
  没有人能拒绝喜欢的人发出这样的邀约,即使明知对方此刻的靠近,可能只是为了逃离深渊。
  那又如何?反正带他离开的那个人,不是莫承川。
  “好。”陈离江几乎是脱口而出,手臂下意识抬起想将人拥入怀中。
  白羽却在他动作的瞬间,轻盈地一个转身,避开了。他往前走了几步,才回过头,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笑容:“可是我没钱。你能不能……借我一张机票钱?”
  “借”字被他咬得很轻。
  借?陈离江心中泛起一丝涟漪,随即被更汹涌的念头淹没——只要白羽开口,就算是天上的星星,他也会想办法去摘。
  自打遇见白羽,荒唐的事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。
  矫奢成习的陈二少迎来了人生中唯一一次私奔。
  白羽和陈离江搭上了最早一班航班,是飞往f市。
  这个城市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十分陌生,但无所谓,只要越早越好。
  白羽不安地坐在位置上,面色不显,但余光每隔几秒就要往舷窗外探去,指尖也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飞机票。
  黑暗,无边的黑暗。没有灯火,没有人间,只有一片令人发慌的虚无的黑。
  沉默,死一般的沉默。不是期待,也不是喜悦,只是沉默地迎接某个未知的未来。
  他忽觉自己像只被关押多年的飞鸟,如今连振翅都僵硬无比。
  陈离江拉着白羽的手,伸入他的掌心,扣住,声音压低:“睡一会儿,醒了就到了。”
  感受到手中不同往日的温暖,那一刻,白羽才清晰地意识到他终于逃出来了。
  没有携带一件行李,只有一段不是那么光彩的关系,漂浮在高空中,前路未卜。
  他向后靠进座椅,闭上眼。机舱灯光暗了下来,他才悄悄地摸了一下手腕的位置。
  空的。
  心里难得踏实,白羽终于睡去。
  空的。
  才好填满。
  陈离江瞥一眼身旁的白羽,眸色暗了几分,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成形——他要把白羽心里的位置彻底霸占。
  他轻轻抚摸白羽眼角发红的泪痕,不动声色地将白羽的脑袋放进自己怀里。
  当飞机冲破云层,舷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边,似乎泛起一丝白晕。他们沉沉睡去,再睁眼,脚下已是f市的土地。
  这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空气里弥漫着慵懒闲适的气息,生活节奏缓慢,街边随处可见小小的咖啡馆和花店。
  白羽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鲜活的光,对周遭的一切都带着新奇。
  在熙攘的街头,他会不自觉地往陈离江身边靠近一点,却又始终保持着那微妙的一臂距离。
  “你能……帮我录下他们吗?”白羽指着街角一支忘我演奏的街头乐队,第一次主动向陈离江提出请求,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。
  “好。”陈离江没有丝毫犹豫,拿出手机对准乐队。他认真地录下几首曲子,镜头却在不经意间悄悄偏移,定格在白羽专注的侧脸上。
  屏幕里的白羽,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他微微歪着头,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点极小的弧度,眼角也弯着,整个人被音乐和阳光笼罩,竟透出一种久违的生气。
  这个城市像一座巨大的迷宫,藏着许多明清时期的老房子,青砖黛瓦,烟火气十足。狭窄的巷子蜿蜒曲折,名字也起得古意盎然。
  白羽似乎格外喜欢在这些巷弄里穿梭,连墙角砖缝里倔强探出头的一株小草,都能让他驻足片刻。
  “视频发给你?”陈离江收起手机,状似随意地问,“不过……我好像还没你微信?”他晃了晃手机屏幕。
  白羽还沉浸在方才的旋律和阳光里,闻言,用一种近乎平常、却让陈离江心头发沉的语气回答:“哦,我没有手机啊。”
  他抬起头,看向陈离江,眼神里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:“莫承川给我的是个装了gps的老人机,被我扔在医院垃圾桶了。”
  陈离江盯着他嘴角那抹看似轻松的笑意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。他脸上那点温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,眼神变得阴沉。
 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不可否认的严肃:“白羽,这一点都不好笑。”
  他上前一步,双手稳稳按在白羽略显单薄的肩膀上,目光如炬,不容他闪躲。他甚至微微低下头,下巴轻一下重一下地蹭过白羽的肩窝,气息拂过他的颈侧。
  “你利用我逃离莫承川,”陈离江的声音压得很低,每个字都敲在白羽心上,“和我做着私奔一样的事,却又刻意划清界限。用这副表情告诉我你没有手机。”